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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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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3章

一大早,時家就來了個不速之客。時宗義打開門,卻是提著大包小包的趙洺岐。頓時嚇了一跳:

“洺岐你咋來的這麽早?還帶了這麽多東西?”

“呵呵,時叔,您在家呢,嬸子和國安呢?”隨著政策越來越松動,趙洺岐的自由度也越來越高。這一年多來,時不時就會跑到時家來,指導十裏鋪的農業生產之外,還會和時櫻一起在時家小院和自留地忙來忙去。

說起來到現在趙洺岐都不懂,咋時家小院就那麽不一樣呢?明明是一樣的種子,一拿到這裏種,味道和產量什麽的就會往上翻一番不止。不對,應該說時家自留地也是一樣。

百思不得其解之下,趙洺岐把原因歸為兩個,那就是一則可能這兩個地的土質啊,真有異常;第二嗎,應該是和時櫻有關。

不得不說,這世上有些人確實是在某些領域有著旁人不可比擬的天賦的。他們家櫻寶的天賦,應該就在種地上。所以才會出現,旁人種不好的莊稼,她能種好,就是種出來的味道和產量也比人家好得多這種事兒。

自覺發現了一個好苗子,趙洺岐簡直無時無刻不在想著,怎麽才能把這娃拐帶到他自己的領域。不過目前瞧著,收效甚微——

他算是發現了,他家櫻寶腦袋瓜聰明是聰明,可就是有些懶。

比方說每次和時珩一塊兒跟苗秀秀學習,珩寶倒是認認真真,小丫頭卻是摸魚的時候多,咋瞅都好像是在湊數;至於說跟他一塊兒種地就更了不得,只要他來了,就跟個長工似的被使喚著做這幹那。換句話說,他是幹活的,小時櫻則是一旁指揮的。

偏偏對著櫻寶越來越玉雪可愛的小臉,趙洺岐也開始覺得,自己真是把這個丫頭拉去風裏來雨裏去的種地,是不是有些太過分了?

索性就逐漸熄了這方面的心思,倒是他自己,每回來都幹的熱火朝天,還不是一般的心甘情願。

就是時國安都不時調侃,說咋覺得趙洺岐每回來,都居心不良,像是想和他搶閨女似的。

等到後來,種的東西打下來了,時國安要給他拿點兒粗糧或者細糧水果,他不好意思時,時宗義就會磕著煙袋鍋子說:

“咋不拿?這本來就是你種的。要是你沒資格吃,誰有資格?”

心情好了,再加上時家院子裏種出來的東西不但味道絕美,還特好吃特有營養,趙洺岐身體也比原來強壯多了。

“哈哈,哪有多少東西?”趙洺岐把手裏提著的東西放下,先從裏面拿出兩瓶麥乳精,“這個您和嬸子還有娃娃們喝……”

隨著又掏出了一包雞蛋糕,幾封點心,一包大白兔奶糖……

“啊呀,啊呀,買怎多東西幹啥?你能有幾個錢?”時宗義頓時就急了——

趙洺岐正在改造,生活過得艱難的事,他比誰都清楚。哪有錢買這個?

“是啊,洺岐哥你幹啥呢這是?”時國安也聞聲從房間裏出來,手裏還扯著迷迷糊糊一副沒睡醒樣子的時櫻。

“跟你們說一個好消息,我平反了,這幾天就要回去。”趙洺岐嘴角的笑意怎麽也止不住。

“平反了?”時國安楞了一下,也是跟著開懷不已,“哎呦,那可真是大喜事。”

“是啊,”趙洺岐點頭——

他是中都農業大學的教授,下放前手裏正經有好幾個項目呢,卻是被迫全部中斷,那些研究,也就此全部被擱置。

一想到可以回去重新從事自己喜歡的研究工作,趙洺岐就又是難過又是開心——

難過的是浪費了這麽多時間,開心的是,他終於等來了重拾舊業的機會。

“那洺岐伯伯你是不是要回中都了?”時櫻揉著眼睛道。

“是啊,舍不得伯伯?”趙洺岐俯身,和時櫻視線相對。

因為心疼時櫻小時候的經歷,全家人可不都對時櫻格外偏寵些?也因此,眼下的時櫻不但褪去了之前的尖下巴,還多出了點兒嬰兒肥。

再加上皮膚白皙清透,就跟鈞瓷似的,瞧著真是要多可愛有多可愛,就是這會兒臉都沒洗,頭發上的呆毛還吱哇亂翹,也依舊萌的不得了。

趙洺岐覺得,時櫻舍不舍得他不知道,反正他還真挺舍不得小丫頭的。

“嗯。”時櫻毫不猶豫的點頭,趙洺岐還沒來得及感動,就聽見時櫻接著道,“伯伯走了,誰來給俺種地啊?”

“你個小沒良心的,還真把我當長工了。”趙洺岐笑著點了點時櫻的鼻子。

一旁的時國安也是哭笑不得——

之前不懂,還以為趙洺岐就是個下放的老師呢,還是林樾和他說起,才知道趙洺岐沒下放時,可是國際上都有名的農業專家。

也就他家櫻寶,才會毫無心理負擔的拿趙哥當長工使喚。

“洺岐哥平反這可是大好事,今兒個怎麽也得慶祝一下,”時國安興致勃勃道。

“伯伯你別太想我們了,說不定我們很快就能去看你了喔……”時櫻再次從時國安懷裏探出頭來,“我跟你說一件大事哦,我媽要考大學了,也要考中都的大學呢。”

“櫻寶……”一旁的苗秀秀就有些不好意思——看來她要更加努力呢,可不能讓女兒的期待落空。

“是嗎?那今天真是喜上加喜,雙喜臨門啊。”趙洺岐也是意外至極,想了想又建議,“這距離高考也不剩多少時間了,秀秀你不然就把學校的工作給辭了吧,去縣裏找個高中,專心備考。”

“我也是這麽說她。”時國安笑呵呵道——

時國安的原則一向是不幹就不幹,幹的話,就要幹好。

就是苗秀秀自己還沒有拿定主意。畢竟誰知道自己考不得考得上啊,她都這麽大年紀了,真就和年輕人湊這個熱鬧?教師的位置真是辭了,那就真沒有半點兒後路了。

“教師都不當了?”旁邊的尹招娣也失聲道,“哎呦,那多可惜啊!叫我說,還是繼續幹著吧,那大學,那是一般人能考得上的?聽說一百個人裏都不見得能拔出來一個……”

這幾天知青點兒那裏也是吵吵反了,大家張口閉口,全都在說著高考這件事。尹招娣和他們一起幹活時,也是聽了一嘴的。

聽他們的意思,全國要參加高考的多了去了。人家都還沒結婚,精力足著呢,大嫂卻是不一樣。家裏可是兩個娃了。咋能和人家比?

要是這教師的位置說不幹就不幹了,以後想要後悔都來不及了。

苗秀秀無疑也是這麽想的。

只時國安和時櫻堅持,再加上時櫻口口聲聲想要和媽媽一起讀書的誘惑——

時櫻和時珩還有時婷都讀初中了。

因為他們村只有小學的緣故,三個人這會兒都在縣城讀書。他們讀書的學校是個既有初中又有高中的完中。

因為時珩的特殊情況,並不適合住校,時國安就去央了校長,在學校對門處租了房子,讓三個娃住。

一則耐不住女兒的纏磨,二則在時國安的鼓勵下,苗秀秀也越發堅定了決心,到最後,終是去學校裏,把老師的位置給辭了。

“真不幹了?”聽苗秀秀說了心裏的打算,劉青峰也很是吃驚。

“嗯。家裏行李都打包好了,待會兒我就和櫻寶珩寶他們進縣了。事發突然,也沒能提前說,真是太對不起學校了。”既然已經做出了決定,那就去拼一拼。

“既然下定了決心,我也不攔你。”同事這一兩年,劉青峰對苗秀秀不是一般的欣賞。別看是民辦教師,業務能力卻是強得很,對孩子們還有耐心,正經是個當老師的好材料。

只他也知道,苗秀秀下鄉之前是中都人,會存著回城的心思也在情理之中,畢竟哪個城裏人,會甘心在農村一輩子啊。倒是很佩服時國安的大氣——

這段時間因為大批知識青年返城,不知已經散了多少家庭。也就時國安有這份氣概,不但不阻止老婆高考,還大力支持。

聽說苗秀秀要就讀的高中,也是時國安幫著找人情跑下來的。

還準備在老婆讀書這段時間,去縣上陪讀,說是他把洗衣做飯和照顧娃之類的活的全都給包了,讓苗秀秀啥事都不用管,只管安心讀書就好。

“……就是考不上也沒事兒,你空出來的這個位置,我就先不找人了,你的課我們幾個先給你分了,等兩個月後高考成績出來,再決定要不要找人。”

苗秀秀真是個好老師,不就兩個月嗎,學校等得起。

學校這邊兒的事安排完,時家就又開始忙亂起來——

之前他們是知道苗秀秀要去縣城讀書了,卻是不清楚,時國安竟然也要跟著去陪讀。

不過一大家子向來都是把時國安當主心骨的,如今聽時國安說起,時櫻幾個開心的差點兒蹦起來之外,其他人倒也沒什麽意見。

“國安你只管去,家裏有我和你娘還有國平招娣呢,就地裏那點兒活,那算個啥。”時宗義煙袋鍋子在鞋底上磕了磕——

農業合作社已經解散了,如今把責任田都分給了各家。眼下冬麥已經種上了,地裏的活不太多,事實上即便是秋收麥忙的時候,老爺子也覺得沒啥大不了的——

莊稼都歸自己所有了,他身上這會兒可是有使不完的幹勁。

“我也不單是照顧他們娘幾個,”做出陪讀的決定,時國安明顯是經過了深思熟慮的,“給娃幾個租的那個房子我之前也過去看了,那地兒好著呢。”

說起來房子是林樾幫著租的——

知道兩個娃要上初中了,中都的林鶴軒就提議把娃送到中都他身邊讀書,為此,還特意讓林樾跑了一趟。

只時家人都疼孩子,擔心兩個娃去中都那麽遠的地方念書,會不會想家;再者林鶴軒自己也是一大家子——

林明秀倒是沒和他們住在一起,林鶴軒的岳父母卻在他們家住著呢。

珩娃情況特殊,不是親近的人,看他誰都不理的模樣,說不得人家的老人就會多想……

思來想去之下,到底謝絕了。林樾臨走時,就按照林鶴軒的安排,去學校那裏幫著租好了房子。

不但就在學校對門,還是一處小院子,還有兩間臨街的門面房。

一個月前,三孩子開學那會兒,尹招娣也跟著一塊兒過去收拾了,當時就嘀咕,這麽大的房子,就三個娃住著,不是太浪費了嗎?

只林樾已經交上了半年的租金,也不好退。

“爸,國平,我是這樣想的,到時候後面呢,就住人,前面的兩間鋪面,也全都用起來。”

時家這兩年依舊偷偷買醬油。因為做的夠隱秘,再加上時國安坐鎮,決不貪心,更不會冒險,竟是還真就沒出過什麽大事兒。

眼下一放開,其他人還都因為之前的政策心有餘悸,不敢放開手去幹,時國安卻是已經有了開鋪子的打算。

“明兒個我和國平再去賣一趟醬油,順便告訴他們,以後咱們的醬油就不會過去賣了,他們想吃,就到縣高中對面鋪子裏直接買……”

“哎呦,那敢情好。”尹招娣第一個舉雙手讚成——

這之前哪回去賣醬油,男人都幾乎是一夜不能睡,第二天還得早早回來跟著下田。

現在送到鋪子裏去賣,可不就不用受那麽多罪了?

“除了醬油外,我想著再開個早點鋪子,反正這會兒是農閑,到時候國平和你婆娘你們倆都一起過去……”

去安置幾個娃的時候,時國安就發現一個問題,那就是住校的學生,全都是和時婷他們這樣家在農村的,縣城的孩子都是不住校的。

早上上學時,好多娃都來不及吃飯,啃著饅頭就往學校跑,真是開個飯鋪子,生意指定好。

“我,我和國平也能去?”尹招娣眼睛一下瞪大——

就是做夢,尹招娣也沒想過,她還能走出十裏鋪,去縣城開店?

先是開心,開心之後,就是慌張:

“成不成啊,咱做的飯賣的出去嗎?人家可是城裏人,樂意吃咱農村人做的飯?會不會嫌棄咱農村人臟啊……”

“咱大哥說能成,肯定就能成。”從來都是大哥小迷弟的時國平,絲毫不懷疑時國安任何決定。

“那,真的成?”因為丈夫的意氣高漲,尹招娣懸著的心終於放下去些。

倒是時櫻,無比崇拜的看著時國安——

怪不得上一世爸爸能走到那樣的高度!這眼光也太精準了吧?

根本是隨隨便便往外一走,就能發現商機。

旁人不清楚,她這個從後世來的可最是明白,自來不管哪個城市,小吃店最紅火的就是大學城附近。

作為他們縣的最高學府,高中門前開個小吃店,不但行,那可太行了——

後世那會兒,大學城附近根本小吃店林立,還能賺錢呢,更別說現在可是頭一份兒。

一家人計議停當,當天下午,就由時國安和苗秀秀帶著三個娃返校,時國平則和尹招娣負責把家安置好後,再去縣城幫忙。

不得不說林樾的眼光很好,那處院子地理位置相當優越。和學校大門幾乎是正對著。

之前的主人家境也不錯,就一個兒子,在省城工作,房子修得相當敞亮。之所以會租出去,一則老兩口嫌棄學校門口太過吵鬧,天天一大早都跟菜市場似的不消停。

二則兒媳婦剛生了娃,要老兩口趕緊去幫忙。只這麽大的院子,一時半會兒想要租出去無疑難度不小,誰想正好碰見林樾——

別看林樾是家中獨子,卻是個愛照顧人的。雅不願弟弟妹妹受什麽委屈,可不是一眼就看中了這個院子?再有林鶴軒在經濟方面的大力支持,可不說租就給租下來了?

那老兩口也是講究人,房子本就維護的不錯。時婷和時櫻時珩的房間早就打掃好了,時國安拎著水,把主臥擦洗了一遍,就直接讓苗秀秀領著幾個娃看書,剩下的活,他則全包了。

先是把時國平兩口子要住的房間打掃出來。又去院子壓井裏壓了一大桶水——

說起來這個壓井,時國安是真看上了。老家想要吃水的話,要跑大老遠挑水。他和弟弟在家時就算了,每天一大早,兄弟幾個不拘是誰,就會把水缸打滿。

如今真是都出來了,家裏就剩老兩口,時國安可不放心讓時宗義去挑水。這往後天寒地凍的,真是滑到摔哪兒,可不是玩的。當下就打定主意,等下回回家,就找人過去也給家裏把壓井給按上。

正提著水往前面去時,時國蓉也推著孩子過來了——

去年上時國蓉又生了個女兒。

雖然李家老兩口的意思,要是二胎也是個兒子會更好,時國蓉自己卻很開心。

自打三個娃在這裏住下來,時國蓉可不是隔三差五就會跑過來,或者幫著把三個娃的衣服洗了,或者給三個娃做頓好吃的。

今兒個會過來,也是正好今日休息,想著侄子侄女們要來了,就先過來看看。

怎麽也沒有想到,時國安竟然也在這裏。頓時驚喜不已:

“大哥——”

“哎。”時國安接過去,俯身抱起跟在時國蓉旁邊跑的小外甥,往上面拋了拋,“哎呦,我們海潮又胖了。”

把個小家夥高興的,抱住時國安的脖子就不撒手了。

“我還想著過來看看珩寶他們呢,沒想到大哥你竟然在這兒。對了大哥你們吃飯沒?我去給你們做點兒飯吧?”

“都啥時候了,早吃過了,你甭忙活了。”時國安忙擺手,“對了,我和你大嫂還有你二哥二嫂以後都會過來這邊住。”

時國蓉明顯就是一楞:

“都過來住?是家裏出啥事了?”

“不是。是你大嫂要考大學,我已經跟校長說好了,讓她插班到畢業班裏跟大家夥一塊兒學習……”

“至於說我和你二哥二嫂,這不是正好這房子有兩間鋪面嗎,我準備和你二哥二嫂一邊賣醬油,一邊開個飯鋪子……”

“哎呦,那不是說,我以後就能經常見到大哥大嫂你們了?”都是兩個娃的媽了,時國蓉卻依舊開心的差點兒跳起來。正好搖車裏的女兒也睡著了,時國蓉就也挽起袖子,跟著時國安一起收拾起來。

下半晌時,就把兩間門面房擦得窗明幾亮。

“這會兒還早,我正好去買些米面糧油什麽的。”

按照時國安的打算,既然準備開小飯館,那就宜早不宜遲。初步打算是以賣早點為主。到時候蒸幾鍋包子,炸點兒糖糕油條,再配上玉米碴子湯和甜鹹兩樣豆腐腦。

其他時國安不敢保證,豆腐腦和玉米碴子湯,卻是篤定一準兒賣的出去——

他這次帶過來的玉米和豆子,除了從村裏收了些外,還特意從自家那個小糧食囤裏帶了一些過來。

小糧囤裏裝的玉米也好,豆子也罷,可全都是自家院子和自留地種出來的。因為是趙洺岐和時櫻兩人一塊兒搗鼓的,產量那是真高,味道也是真美。就只是存的不多,時國安就準備到時候和其他摻著一塊兒吃。

可饒是這樣,做出來的東西可也美味的多。

時國安已經謀劃好了,到時候自己泡豆子做豆腐腦,多出來的豆腐渣還可以用來包包子,真是再多了,就再加個香噴噴的豆腐渣豆汁兒鹹湯。

“我跟你一起收拾。”幹了一下午的活,時國蓉也不覺得累,反而越發精神奕奕,就是小海潮,也變成了時國安身上的掛件似的,寸步不離的跟著大舅舅,不時幫著拿個抹布或者遞個掃帚的。

“對了大哥,你手裏糧票夠不夠?”時國蓉又想起一點兒,“不夠的話,我回家去給你拿。”

“那倒不用,姑姑給我留了不少呢。”時國安直接拒絕——

老太太級別夠高,她又是一個人,根本吃不了那麽多,手裏不拘是糧票還是工業票之類的,都攢了好多,還都是全國通用的那種。前些時日林鶴軒回來時,一股腦兒全帶了回來,交到了他手裏。

“那成。”雖然生了娃後,時國蓉忙得腳不沾地之下,很少回家,卻也知道娘家大哥找到了親人這件事。雖然不大清楚林明秀到底是啥級別,可從動輒就有小車去家裏也知道,級別絕不會低了。當下也就沒再和時國安繼續客氣。

兄妹倆走到半道上,又撞見了李根生老兩口。

聽時國安說打算在縣城高中對面那兒開個飯鋪子,老兩口先是大吃一驚,繼而就有些不以為然,左思右想之下,還是在兒子李全友到家後,讓他去勸勸大舅哥:

“……不說會不會賠,就說這政策,你看著現在不管了,誰知道會不會再變?得了倆遺產,不說好好守著,這會兒就拋灑出去,那不是敗家子嗎?”

兒媳婦大哥找到了親姑姑的事兒他們也聽說了,據說還是個過得不錯的主。可就是家庭條件再好,還能給留下一座金山銀山呢?

真是特別厲害的,就把時國安一塊兒弄去當工人了,結果費勁巴拉的,就弄走了一個老三——

說起來這件事,老兩口還私下裏叨咕著,想著到到時候能不能托時國安的姑姑幫著找找人,把他們家兒子的工作給磨正了。誰想還沒等開口呢,他那姑姑人就沒了。

老兩口一時唏噓感慨,覺得時國安這回算是虧大了——姑姑這個靠山沒了,想要再去當工人怕是不可能了。眼下他那弟弟倒是成了城裏人,至於時國安自己,怕是這輩子都別想著離開農村了。

現在瞧著,人家那姑姑也不錯,應該還留了錢給時國安的。

可就是手裏有倆錢,不說趕緊存起來以備不時之需,咋就想著拿來開鋪子了?

真是到時候出了事兒,說不得還會連累他們家。

“我大舅哥要過來開鋪子?”正打了一半哈欠的李全友一下楞在了那裏,只他的關註點兒和老兩口的關註點明顯不在一個頻道上,“你們沒說我去幹啥了吧?”

和李根生老兩口擔心時國安賠了或者政策變了被抓的話連累他們家不同,李全友則更擔心被大舅哥數落——

廠子裏效益不行,正式工人還沒多少活幹呢,更別說李全友這樣的學徒工了。

再加上李全友本就是個懶散的,可不就迷上了打牌?平日裏因為這個,時國蓉沒少說他,李全友一開始還聽,後來就開始不耐煩。真是大舅哥來了,他可不敢像對待時國蓉似的,對待時國安。

唯恐會被罵,趕緊回屋裏換了衣裳,跑去給時國安幫忙了。

“我們咋就養了這麽個沒出息的東西。”李根生氣的直跺腳。

倒是李老太太,之前還對時國安開飯鋪子這事兒有點兒反感呢,這會兒又覺得,或者也不是啥壞事?比方說兒子這裏,她和老頭子還有兒媳婦都管不住,說不定時國安能幫著給她這不正幹的兒子套上籠嘴。

又過了兩天,時國平和尹招娣果然從家裏趕了過來。除了玉米碴子和一包豆子外,兩人還拉來滿滿一大缸醬油。時宗義時老太太也一起跟著來了。

前院後院都轉了一通,時宗義那叫一個激動——

他可是地地道道的農民,咋也沒想過,有朝一日,還能在城裏租個房子做生意。

邊四處看邊小聲跟老太太說:

“將來咱兒子要能在城裏站住腳,你也過來。”

老伴兒和她不一樣,年輕時也是大家小姐,結果卻陪著他在農村吃了這麽多年的苦。

“又胡說了。”老太太想也沒想就道,“你在哪兒我在哪兒,啥農村城裏的,我就想和你待著就成。”

聽老太太這麽說,時宗義老臉又開始紅,連帶的心裏也和吃了蜜似的。看他這樣,老太太也是哭笑不得——

都老夫老妻了,咋老伴還越來越黏糊了,動不動就難為情!

等時宗義趕著馬車拉著老太太回去,時國安三人就開始忙活。

尹招娣發面,時國平泡豆子,時國安則負責準備餡料。

“真要發這麽多面?”尹招娣揉著面,卻是有些心肝顫。

時國安的原話是,明天開業,圖個吉利,就先準備十籠包子的面——

十全十美嗎。

那籠屜尹招娣可是看了,每一籠都能做三四十個包子。

十籠的話,就是四百多個!

他們第一天開門做生意,就蒸這麽多,要是賣不出去,那可咋弄?

“大哥咋說就咋做唄,咋那麽多話。”時國平手下不停。

“那我就發面了?”尹招娣一咬牙——

豁出去了,做就做。大不了賠本了以後不賣包子,專賣醬油。他們家的“甜水井”醬油可是不愁賣。

雖然縣城的人還不大清楚,縣郊那邊卻是打響名聲了。

就剛剛,老爺子剛把醬油放下來,就有老主顧過來買了。

雖然下手的早,三個人依舊是忙到夜裏十點多。唯恐耽誤苗秀秀休息,時國安又把旁邊一間小屋子也收拾了出來,真是忙得晚了,他就在這裏歇歇。

也方便夜裏起來看看泡的豆子。

淩晨兩三點那會兒,時國安就從床上爬了起來,開始處理泡好的豆子。他這邊兒忙得差不多了,時國平和尹招娣也過來了。

看著明顯已經忙了一會兒的時國安,時國平就很是不安,趕緊過來把磨豆漿的活兒給接過來。尹招娣則開始揉面。

等苗秀秀帶著幾個孩子起來,時國安三人已經做好了兩三籠包子,正放第四籠呢。

“你們這麽忙活,我卻啥事兒都不幹。”苗秀秀就有些不好意思。

“大哥說了,你幹的可是大事。”尹招娣邊擦汗邊笑呵呵道,“爸媽也囑咐,說一定要讓你好好念書,到時候說不定能成咱老時家第一個大學生呢。”

“二嬸你蒸的包子真香。”時櫻噠噠的跑過來。

“是嗎?”說起來尹招娣對時櫻是真稀罕,甚至還在對時珩的稀罕之上,這會兒聽到時櫻的真心讚美,頓時開心的不行,“香就多吃點兒,趕緊和你媽還有珩寶去洗手,吃了去學校。”

又殷勤的招呼緊跟著出來的時婷:

“婷婷你也快些,有你愛吃的豆腐渣包子,我已經給你晾著了……”

自打差點兒被姥爺算計了婚事後,時婷就再也沒去過尹家那邊。就是對尹招娣這個親媽,也一直親熱不起來。

因為這個,尹招娣暗地裏不止一次掉眼淚,卻也明白,當初是她錯了,不該不信女兒的話,反倒聽信了娘家爹的一嘴謊言。女兒這樣,分明是真的被她傷到心了。愧疚之下,越發把一顆心全都用到了時婷身上。就是說話也是小心翼翼,唯恐惹了閨女不快的樣子。

時婷眼下已經有快要十六了,女孩子發育的早,時家人又都是大高個,這會兒瞧著可不是都快趕上了時國蓉了?

再有女大十八變之下,整個人瞧著也秀氣了不少。

聽尹招娣招呼她,點頭應了聲,就帶著時珩時櫻去壓井那邊洗漱了。

幾個人收拾好,時國安已經幫著把包子和湯湯水水的全都擺好——

苗秀秀的玉米碴子粥,時珩的鹹豆腐腦,時婷的甜豆腐腦,時櫻小祖宗嘴最刁,時國安給她甜鹹豆腐腦各盛了小半碗外,還又準備了小半碗玉米碴子。

時櫻就有些不好意思——

她有這麽難伺候嗎?

都這麽忙了,爸爸還要額外照顧她。

其他人卻明顯早就習以為常。甚至時珩一直的習慣都是,時櫻不開始吃,他就一直等著。

吃完飯要走時,時櫻又悄悄跟父親說了,想要多拿兩個包子再裝點兒玉米碴子粥的事兒——

入學沒多久,她就碰上了也在這個學校讀書的周潯。

其實早在一年多前,周正就調走了。新婚妻子和其他兩個兒子也都跟著他一塊兒赴任了。之所以沒帶周潯,主要是周正的老父親年紀大了,人老念舊,怎麽也不肯跟周正一塊兒離開。

再有就是周潯也鬧著不肯跟著過去。

索性就讓他們爺孫留在了縣城。

結果要開學那會兒,周爺爺摔了一跤,下不來床了。周潯年紀小,又要上學,自然照顧不了。周正就趕緊回來,把老爺子給接走了。因為周潯轉學的事兒還沒完全辦好,他這會兒可不依舊在這裏讀書?

周正離開的時候,倒是給留下充足的糧票什麽的,只周潯這個年紀,正是愛睡懶覺的,又沒人一旁督促,幾乎每回都是不吃飯就往學校跑。

時櫻和時珩剛來學校那會兒,因為長得特別出眾,就很是紮眼。別看周潯平日裏總是和周正對著幹,其實內心裏對周正這個公安局長還是很崇拜的。

更是認定,像他爹周正那樣的一身腱子肉,才是真正的男子漢,也因此甫一瞧見時珩這個小白臉時,周潯很是嗤之以鼻——

瞧瞧那皮膚白的,哪像個男孩子,一看就是個軟腳蝦。

本來翻了個白眼想離開呢,結果就看見了和時珩形影不離的時櫻——

平生第一次見到自己那從來都是板著臉的老爹,對著個小丫頭,笑得和個傻子似的,周潯印象不深才怪。

雖然時櫻個子高了,可那樣精致的長相,卻不是隨便什麽人都能有的。也因此瞧見幾個壞小子攔住時櫻和時珩要使壞時,周潯想都沒想就沖了出去——

別看周正眼裏,這個小兒子就是個不服管的刺頭,其實周潯這人還挺護短。雖然因為兄妹倆瞧著一樣的嬌氣很是不喜,可既然是爸爸朋友家的孩子,怎麽也不能看著被欺負不是?

上去三拳兩腳就把那群壞小子全給撂下了。

偏偏時櫻和時珩那段時間也不知道碰見啥黴運了,三不五時就會被人攔住想要“談心”,周潯又幫著擺平一兩次後,也有些惱了,直接讓小弟跟外面放話,說時櫻和時珩都是他的人,誰要是再敢難為他們兄妹,就是跟他周潯過不去。

就憑周潯一米八五的個子,別說初中的,就是高中的也怵得慌。更別說,大家還都知道,周潯的父親之前可是公安局長。

這年頭,別說“公安局長”,單只“公安”兩個字,就能唬住不少人。那之後,就再沒人敢找時櫻和時珩的麻煩了。

人家幫了這麽大忙,怎麽也要以示感謝不是?正好家裏早點鋪開了,給人捎倆包子再裝點兒玉米糊糊也不算啥了。

“你周正伯伯家的小子啊?”時國安也是意外不已,順手又多裝了幾個包子,“半大小子正是飯量大的時候,兩個可不夠,你跟他說,只管過來吃。”

“嗯。”時櫻點頭。要出門時才發現,他們家早點鋪最醒目的地方正貼了個紅紙條,上面很是醒目的寫著一行字:

“開業前三天,包子八分一個,豆腐腦玉米碴子免費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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